燕今歌越聽心越疼，總有一種她早已經做好隨時抽身離去的準備，說不定什麽時候一眨眼的功夫就會從他的視線中、生命裏徹底消失，再留不住半點痕跡。

“那一天永遠不會來，我不允許。”許久，他幽幽道。

“嗯？”杜月娘一楞，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，笑著對他道謝，“那我就多謝燕公子了。”

“你不用謝我，你對我坦誠相待，我也不會做背信棄義的小人。你既然不是真正的杜月娘，那你原名叫什麽？是男子還是女子？”最後一句他問得異常小心，他第一次喜歡上誰，總要知道對方是男是女。

問她是男子還是女子，他這是怕她是個男人卻住在女兒家的身子裏？杜月娘強忍住笑，故意道：“是男是女很重要嗎？”

“不重要嗎？”燕今歌皺眉，杜月娘可是女子，倘若裏面的靈魂是個男子，那……那豈不是說他喜歡的是男人？！

望著他受了驚嚇的臉，杜月娘撲哧一聲笑了起來，打趣道：“放心吧，我不是男人，上輩子我也是個女子。”

燕今歌悄悄松了口氣，摸著下巴問：“敢問姑娘芳名？”

“姑娘？”杜月娘古怪的望著他，陰測測的笑了兩聲，卻是沒說話。

“有什麽不對嗎？”燕今歌一臉茫然，不懂她為什麽要這樣笑。

杜月娘決定不再逗他，笑道：“前世我死的前一天，剛好是我二十八歲的生辰。若是再算上之後流逝的幾十年，按輩分你估計得喊我一聲太奶奶都不算過分，所以這聲姑娘老生當真受不起。”

一句老生喊得燕今歌臉色鐵青，旋即慢慢回味她方才的話，臉色徹底黑了下來。“若是你還活著，今年多大？”

杜月娘齜牙咧嘴的壞笑，“八十有八，已過耄耋之年。”

八十八？燕今歌沒了脾氣，已不知自己是個什麽心情。但很快燕今歌就回過味來，她死的時候二十八，如果還活著就是八十八，那中間空白的六十年去了哪裏？

“別這樣看著我，我知道你想問什麽，但你想問的那些我也不知道答案。”迎著他灼然的視線，杜月娘無奈的聳肩。

燕今歌一噎，打趣道：“你連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？”

“你還沒放棄調查我？也罷，你既然想知道，那我告訴你又何妨？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，我原名杜景，是上池國大將軍燕易麾下的軍醫。”

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，杜月娘想得很開，如果燕今歌鐵了心的要調查她，以著燕王府的人力物力，就算她不說他也能查得到。與其讓他將精力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，倒不如讓他集中精力好好建藥圃，爭取早日將藥圃建成，帶領他們多賺銀子過好日子。

杜景？燕今歌仔細喃呢她的名字，總覺得有些熟悉，卻又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聽過或見過。“那我今後該如何稱呼你？”

指了指自己的臉，杜月娘輕笑道：“還是叫我杜月娘吧，頂著她的皮囊就該以著她的身份活下去。在別人眼中我就是杜月娘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杜月娘。”

她可是從棺材裏爬出來的，可不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？還有這次掉下懸崖，又是地下河又是瀑布的，她都沒缺胳膊少腿，這福澤何等的深厚，不信都不行。

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？燕今歌輕聲喃呢，只是不知道她的後福中包不包括他。燕今歌難得摸清了自己的心意，他不打算輕易放棄，但也明白不能操之過急，只能徒徒徐之。

“你愛的那位大將軍後來怎麽樣了？”燕今歌強撐著精神，想多了解一些關於他們那個年代的事情。

“他啊，”杜月娘的臉上浮現一抹追憶，卻夾雜著許多無奈。“我也不知道，聽後人說他背叛了上池國，親自打開安城的城門，放大元的軍隊進了城，成了出賣故國背叛將士們的賣國竊賊。”說完目光深沈的看著燕今歌，語氣沈重道，“還有人說，大元的皇帝為了嘉獎他打開城門，封他為異性王，就是如今的燕王府。燕公子，我想問問你，你的祖上可有燕易這個人？”

迎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，燕今歌心一慌，下意識的搖頭，否認道：“沒有。”

“真的？”杜月娘大喜過望，她就知道，將軍不可能背叛故國，不可能背叛為戍守安城浴血奮戰三個多月的二十萬將士們。

燕今歌騎虎難下，只能硬著頭皮點頭，“真的，我祖父叫燕北望，因兩次救駕有功故而被封為異性王。”

“是因為救駕有功才被封王的？你家祖父運氣真好，尋常人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，他卻救了皇帝兩次，還被封了王，看來你燕王府定然很受皇室寵信。”杜月娘嘿嘿一笑，想哥倆好的拍他的肩膀，旋即想起這人和原身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，伸出去的爪子訕訕的收了回來。

“你連這些都懂？”

“這有什麽難懂的？”杜月娘驕傲的挑眉，哼道：“好歹我杜家在上池的京城也是豪門大戶，若不是我爹看透了皇宮中的爭鬥，又豈會遠遁去軍中當什麽軍醫。”

燕今歌有些微楞，奇怪道：“上池國的杜家也是豪門世家？”

“杜家是禦醫世家，常言道伴君如伴虎，後宮妃嬪為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，正是因為看到了兩位伯父的悲慘下場，我爹才會舍棄家主的身份，帶著我躲去了軍營。”杜月娘微微瞇眼輕笑，但笑意不及眼底便已經消失。

“我看膩了那些豪門的爭鬥，也受夠了那些世家自以為是、高高在上的嘴臉。他們以為自己很風光，卻不知道他們的榮辱興盛，全在上位者的一句話之間。或許都不用上位者發話，只需一個眼神，再強大興盛的家族也會瞬間覆滅。所以，再次醒來的時候，我就暗暗發誓，這輩子都不要再和權貴有任何牽扯，哪怕孤獨終老也不再涉足豪門世家的破事。”

燕今歌靜靜的看著她，一字一頓的問：“你這些話是說給我聽的？”

她說的有那麽明顯嗎？杜月娘抿唇頷首，幹笑著擺手道：“你多心了，回吧，你該喝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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